只一瞬間燈光便熄滅了,像是走馬燈一般響起一陣嬰兒的啼哭,緊接著被扔進了井中,極為真實的視覺感官。
再之后舞臺上事無巨細的回溯了李招娣的一生,快速閃過。
那一幕幕正在上演的場景,只看著就讓人心驚。
被潑上紅墨水的凳子,泡進水里的書包,扔在半空中的發卡,撕碎的作業卷子,倒上剩飯的餐盒,撲面而來的巴掌,從頭到腳澆灌的涼水。
裝作無視冷暴力的眼神,背后竊竊造黃謠的私語,手機中不堪入目的照片。
老師不聽解釋的嘴臉,父母厭惡的表情,以及不耐煩的態度。
被所有人認定的小事,都再一次清晰的展現在他們面前。
剖開表面,展示內里。
直到“咔”一聲,萬物歸于寂靜。
抽泣,抽泣聲。
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抽泣聲,在黑暗中肆虐。
緊接著是一陣陣腳步,還有響徹云霄的吶喊。
“不好了,不好了,李招娣要跳樓了,快快快快啊!快來人啊!”
“什么情況?真的假的啊?她是在開玩笑吧。”
“快看樓上啊,是真的,那人就站在天臺上,好危險啊。”
“跳啊!你倒是跳啊!”
“作秀呢吧,我才不信她真的能跳下來。”
“裝什么裝啊,還跳樓,就是想博取同情罷了。”
“對啊!我也覺得,她可沒這個膽量。”
“快報警啊!你們愣著做什么!快報警啊!”
沉寂的黑暗終于有了一束光,打在了兩只腳搭在天臺外的少女身上。
十七歲的少女紅了唇角,可細看才知道不是什么口紅,而是一抹鮮艷的血漬。
頭發濕了一半,另一半被風吹起,微微飛揚,臉蛋紅腫。
手里拿著一塊黑色餅干,小心翼翼的咀嚼。
圍觀者站在樓下,抬頭望著天臺上小小的身影。
而施暴者老師同學,卻站在天臺,勸說。
“李招娣!你這是做什么!快下來啊!”
“對啊!你這樣能解決問題嗎?”
“我才不信真的會跳,她連看人都不敢睜眼看的,哪有這個勇氣啊?”
“至于嗎?多大點事啊,就尋死覓活的。”
“哎,對啊,有什么事不能下來說嗎?”
“裝什么裝啊!假的不行。”
李招娣手隨著聲音顫了起來,隨即捏碎了餅干。
四周更暗了,人群里的燈光自腳下向上照耀。
只看見一張張嘴巴張合,卻不清楚是人在說話還是鬼在說話,辨不真切。
“閉嘴!閉嘴!”
寒光閃過,李招娣撕心裂肺的吶喊適當響起。
“你們在笑什么?有什么好笑的!一群殺人兇手!”
“你們覺得自己沒錯是嗎?你們全都是殺人兇手!我的父母不作為,而你們校方老師,只知道討好那些權貴!不以為意!”
“你們都看不見!沒有一個人看得見!為什么啊!為什么你們都看不見啊!沒有人幫我,都在看戲。”
“就是現在,你們也在看戲不是嗎?你們巴不得我跳下去!你們肯定還在想為什么不跳啊?什么時候跳啊?這就是你們這群怪物!虛偽!奸詐!”
班主任身形顫了下,挺著個大肚子,被當眾指責的拉不下臉。
“李招娣同學,不就是他們欺負你嗎,用不著這樣,老師好好說說他們,好不好?”
“我們先下來,聽話,有什么話我們好好說,我幫你,老師真的幫你。”
李招娣吸了吸鼻子,身邊的光亮暗了些,透明的灰塵上下漂浮游走,身邊圍繞著一圈又一圈細微的光芒。
“不,你騙我。”
“是我沒說過嗎?我什么辦法都用過了!可你,你們,所有人,都只知道看自己認準的事情。”
“你們眼里的真相,你們相信的真相,還是真相嗎?那只是你們想要的結果!如果我死了,你們會不會能看見這這個世界還有這樣一群人。”
“她們爹不疼娘不愛,她們正承受著來自同齡人的惡意,她們生不如死,每天都很痛苦。”
“這個世界,最冷漠的不是動物,而是你們!你們這群袖手旁觀的施暴者!你們都是殺人兇手!”
“面對校園霸凌你們只知道當做笑話,甚至還會跟著起哄,隨波逐流,動手的沒動手的,都是殺人兇手——”
“你們覺得自己很干凈嗎?當你看見我被打、被罵并選擇無視的時候,你就已經臟了,和那些欺我辱我的人——是一伙的。”
“你的選擇,已經為你們站好了隊!一個人的力量永遠也抵不過一個群體!我能怎么辦!”
“你們沒有給過我一點善意!我想要轉學,但我不能走,我的父母不會給我出學費!”
“你們用辣椒水噴了我的眼睛,我好疼,我真的好疼,眼睛都是紅色斑點,可你們只會惡意的嘲笑我!”
班主任似乎明白了什么,急匆匆伸直了手。
腳步跟著向前邁了一步,想要挽留。
“招娣啊,招娣!老師帶你去醫院好不好?我們去看醫生好不好?你聽話,先下來。”
李招娣笑的蒼白,紅腫的臉色落下無數的光影。
“不用了。”
“我不去了,別再過來了。”
“從這里到校醫院要十分鐘,可我跳下去,只需要幾秒鐘。”
“以60米的高度,我肯定能死掉,更何況,我會頭朝下的。”
“我活不下去了,老師,你知道嗎?我今天收到了一盒餅干,是我從來都舍不得買,沒吃過的餅干。”
“我吃了,諾,還沒吃完,還有一些,我以為我得到了善意,可是,為什么呢,為什么連夾心都是粉筆灰呢,為什么啊,我做錯了什么你們都討厭我?”
“可是,我什么都沒做錯啊,錯的是你們。”
“我能怎么辦,我變不好了。”
“我會成為你們永遠的噩夢…是你們殺死了我。”
“嘣!”
最后一束光也消失殆盡,那個女孩自高臺一躍而下,帶起的衣擺都是風的形狀。
黑暗中也傳來幽幽的歌聲。
[我看見他們拿著剪刀,剪掉了她的聲帶。]
[給我一點時間,請給我一點時間。]
[冷漠無情的老鼠]
[可悲喧囂的蒼蠅]
[惡語,芽蟲,謾罵,颶風,捶打,凌辱]
[誰來救救她——誰來救救她——誰會來救她——]
……
[她一躍而下,飛向了屬于她的天空]
[一點一點消失……]
[我試圖逃離與那有關的一切,卻還是被陰魂不散的糾纏]
[我看見她一點點失去生命,在我面前。]
……
“近日,我市101中學,一李姓17歲女高中生應受不了較大的學習壓力選擇輕生,引起各路教育者對中學生學習強度進行商議……”
“怎么樣,中學那邊松口了嗎?我好不容易養大的!可不能只賠這么一點錢!”
“松了松了,他們讓我們將賠錢貨的死當成學習壓力大,不是什么校園霸凌,同意給我們一套房子!”
“真的!哎呀,我家小寶!終于能成為京城人了!我們也有京城戶口了。”
“還不算白養個賠錢貨,死了就死了。”
“對對對,今天可是個好日子,我們得去……”
燈又滅了。
戲總會結束。
偌大個大廳中難得的寂靜,緊接著爆發出轟鳴般的掌聲。
在意猶未盡的音樂中,交雜著各種各樣的討論聲。
——“嘶——這個結局嗚嗚嗚,我是真沒想到。”
——“太好哭了,真的,有紙嗎,給我點嗚嗚。”
——“你用袖子擦擦得了,李招娣就這樣死了,還沒引起別人的重視,哇,太慘了。”
——“她白死了!白死了啊!嗚嗚嗚!為什么要撒謊啊!”
——“太六了嗚嗚嗚,直接打動了我在大潤發殺魚十年練就的冰冷的心嗚嗚嗚!”
……
一旁飾演小樹的安沐,也墊了墊腳,從腦袋上空掏出來的洞口露出兩只眼睛,觀察著情況。
也不知道是誰給她準備的道具,根本沒有考慮過她凈身高一米六三!
而樹洞又掏得極其靠上,只能堪堪出現個頭頂。
安少宇眼疾手快,早就支起來的手機看準時機,‘咔嚓’拍了一張。
即使再震撼,該繼續的還是要繼續。
蹲坐在一旁的李招娣也擦了擦眼睛,將那鮮紅的色彩抹到了校服內側。
沖著小樹笑了笑,便同她們一起搬起了道具。
話劇結束了,她受欺負的日子也會結束。
安沐東扯西扯將道具給抱在了懷中,跟著安然一起進了幕后。
雖然很累,可也算是改變了原劇情。
也讓她發現了些規則的漏洞。
更值得慶幸的,是李招娣終于走出了她的沼澤地。
接下來也會哭著笑著離開名為青春的過去。
那里面沒有鮮衣怒馬的少年郎,也沒有沒世不忘的深情厚誼,更沒有張揚鮮活的稚嫩笑顏。
有的只是被打濕的書包,被扇腫的臉蛋,被辱罵的日常。
她獨自一人堅持了許久,總算是走出了那場陰霾。
——
開學大典還在繼續。
安少宇卻沒了看的心思。
晦暗的環境有些不太清楚,但亮晶晶圓嘟嘟的兩只眼睛一看就是安沐。
再看樹旁邊,還坐著個安然,抱著把吉他,輕聲哼唱。
他越看越覺得搞笑,不知道帶著什么樣的心情發進了群中。
安少宇:【圖片】
幾乎是同一時間,就收到了回復。
安逸蕭:不是?你這在哪兒呢你?來來來,你告訴我你在哪呢?
安少宇:沐沐的開學典禮哦,安然也在~
安澤憶:???為什么不帶著我?為什么不帶著我!為什么不帶著我!!
安洛笙:…同上
安少宇:你們來又沒什么用,我是技術指導好吧。
安逸蕭:什么開學典禮?什么東西?我怎么不知道?發生了什么???
安澤憶:你去死!你去死!你去死!
安洛笙:…同上
——
而此時此刻,在緬甸。
正在處理文件的安瑾辰,一身考究的西裝。
但兩只手卻捧著手機,一會兒放大一會兒縮小。
想要說些什么又覺得不太符合自己老大的身份,拿起又放下也沒將編輯好的話給發出去。
倒是一直等著他簽字的沈助理笑得一臉委婉,催促。
“boss,我這還等著用呢。”
安瑾辰微抬起眸,動作麻利的簽了字,才讓人出去。
可自己卻呈憂郁狀態,看著遠處的玉市場,不知道想些什么。
沈助理抱著手中的文件,普一轉身,臉上掛著的笑容瞬間垮了下來。
煞筆老板簽個字跟要他命一樣!她不就是想報銷個賬單嗎!
這么大一個公司,都半個月了還沒批下來!
什么賬還得她親自去催!摳摳嗖嗖!
遲早倒閉!
網頁版章節內容慢,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
請退出轉碼頁面,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