剛跑出巷子,云皎月腳步猛地急剎,后退了一步。
無意中看見幾十個衙役,正在從段家府邸陸陸續續搬出尸體。
有隨行的仵作,低著頭和為首負責偵查的官員說話。
云皎月下意識后背貼在巷子墻面。
聽見不遠處的仵作,說了驗尸結果。
“大人,段家全府上下亡者,幾乎都是被刀劍利器所傷,以至于失血過多不治身亡。”
“西院到段家后門的路程中,有打斗跡象。”
“除去今夜正兒八經赴宴到段家的賓客以外,今夜應當有兩撥外人入內。”
云皎月心臟懸在半空似的,小心翼翼聽著這些話。
又看了眼夜色,怕自己再沒回祁家,祁長瑾得著急得出門找她。
深吸著氣,半是偷聽,半是耐著性子,等這些人先走。
段家門前的仵作雙手揣在身前。
看著一批批躺在擔架上,已經蒙上白布的尸體嘆了口氣。
繼續說道,“西院、后門,還有段老爺身亡的東院,那些地上都留了不少腳印。”
“從大多腳印的大小和深淺,外加結合步伐寬度來看……”
“我看今夜滅門段家的兇手,都是常年學習內家拳,練過高樁低架的習武男子。”
指出要點,補充說著,“他們走路前重后輕,是腳尖往前探的。”
“人數至少不少于二十人。身高大約七尺有余,體重七十公斤上下。”
“大人……說實話,在我們青州城里頭,有這樣多身手的人家并不多。”
仵作搖搖頭,揣摩著上級意思。
試探道,“能進段家的話,想來和段老爺先前也認識。”
順著自己的思路推測,順道要個指示。
“大人您要是打算查,或許可以從外來人口入手查探。”
“要是不便查,我也就不再進一步驗尸。我會在驗尸記錄上草草寫一寫,再將這些尸體都給處理干凈。”
說完話,只聽一道渾厚聲音言簡意賅落下:“不必驗。”
“天干物燥,容易走火。這些尸體,一把火燒干凈就是。”
夜深人靜,僅僅隔著十米不到的距離。
兩人的說話聲尤其清楚。
聲音傳到云皎月耳朵里,她不由得眼神森冷起來。
緊蹙著眉頭,想不明白。
各州里,刑事案件,向來是由提刑按察使司負責的。
今夜來查段家滅門案的,按理說是提刑按察使宋時年的部下。
一個案件,說不查就不查了。
還要毀尸?
那這位負責查案的官員,肯定知曉段家滅門案的內情。
這是和姜王府有勾結啊……
也不知道和她義父陸崇交好的那位宋時年大人,清不清楚手底下出了叛徒。
半晌,抬著擔架的沉重腳步聲逐漸遠去。
幾個時辰前還門庭若市的段家,此刻蕭條到不見人跡。
粗重的鐵鏈穿過門口銅環,被銅鎖鎖住。
確定附近無人后,云皎月頭也不回地往祁家趕去。
祁家仍是戒嚴狀況,考慮到方婉剛做完手術,為避免傷口拉扯或破裂。
她不能直接將人從空間帶出來。更不能當著家仆的面把方婉弄進祁家。
云皎月也不挑……
直接采用了最原始直接的方法。
記憶中,原身在祁家東南角小巷子里,鑿了個狗洞、
備于被祁老夫人下令閉府思過,剛好娘家又需要她財物接濟時使用。
狗洞外頭,石磚地上擺著中等大小的土地神擺件遮掩。
青州民間信仰豐富,百樣神可管百種事。
主打的就是一切都能信奉。
頗為神奇的是,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土地神擺件,這些年,竟然還真的有路過行人供奉香火。
好在,并沒有一個人心生不敬,挪動神像發現過狗洞。
云皎月麻溜地挪開供奉的瓜果和神像,不拘小節去鉆狗洞。
剛鉆到一半,低著頭的視線,一雙繡著黑色祥云圖案的熟悉黑靴恰好映入眼簾。
“回來了?”祁長瑾半蹲在地上,呼吸聲音漸漸舒緩。
看到女人的瞬間,擔憂不安的心情頃刻間消失。
云皎月頓著,被溫潤無可奈何的聲音激得抬頭。
錯愕盯著祁長瑾,好半晌沒說話。
沉思出聲,“這個狗洞……你知道?你怎么會在這里?”
云皎月維持著一個很尷尬的姿勢。
趴在地上,一時間不知道是繼續鉆,還是先退出去從后門進。
不過她還想著偷偷回祁家,再編個理由將方婉安置在客院。
結果現在被祁長瑾抓包?
有些煩躁,只能先將方婉安置在空間了。
祁長瑾伸手穩穩握住女人的手腕,單手扶著她的手臂。
將人從狗洞里拉出來。
“你不是從正門進,所以在過去的兩個時辰內,我一直在后門等你。”
等得很焦灼。
甚至想帶人出府找她。
幸好聽見后門傳來細微的腳步聲,又聽見聲音往狗洞方向而去。
他這才確定,人已經回來。
云皎月不知道,在她沿著墻邊往狗洞方向去的時候,內墻一側,祁長瑾亦是往那處走。
男人被夜風吹得衣角卷起,兩人的衣料不經意間摩擦。
祁長瑾繼續沒好氣說話,深邃眼睛看了眼狗洞。
“你以為外頭的土地神像,是誰放的?”
指節分明的手指貼著云皎月溫熱皮膚。
握著自家妻子的手,往大院方位走著,沒打算松手。
“以前你挖狗洞的時候,我只是睜只眼閉只眼裝作不知道而已。”
祁長瑾耐著性子。
解釋道,“巷子里有時會有行人經過。”
“你鑿這么大的一個洞,會招外賊。我就找了個神像擋著。”
云皎月抿了抿唇,照這么說,那祁長瑾對原身,倒也不錯。
良久應了聲,“噢……”
心里情緒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,突然問了一句,“祁長瑾,你對以前的我,怎么時好時壞的?”
“默許祁家上下不把我當祁家少夫人看,我受了三年的欺辱。”
“但是竟然還會躲在后頭,給我善后。”
祁長瑾已經很久沒有想到過四個月前的云皎月。
聽面前女人特地提及,眼眸一閃而過的厭惡情緒,比從前淡了很多。
冷冷呵笑,握著手腕的手,用力了幾分。
黑夜中眼睛灼灼,“默許祁家上下不把她……”
聲音停頓,換了措辭。
“默許他們不把你當祁家少夫人看,是因為,我和你成婚是被你算計。”
“靠算計得來的婚事,即使真的有夫妻之名,難道我就一定要給你對妻子的尊重?這天底下,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。”
皺了皺眉,“換句話說,過去種種,都是你活該。”
祁長瑾強調了活該兩個字,一點都不委婉。
繼續說著,“至于給你善后,原因無他,夫妻一體,你扶不上墻我也得力所能及幫你。”
“就比如那個狗洞,我要是不派人拿神像遮擋,我們祁家不得招賊?”
云皎月若有所思點了點頭。
原身選夫婿的眼光,倒是還不錯。
攏了攏眉頭,腳踩在凹凸不平的鵝卵石小徑上。
被人牽著,“那你就不怕,過去三年,我會一不小心就被欺辱死?”
“要是我死了怎么辦?”
“死了?”
祁長瑾聲音冷冽,很快恢復剛剛見到云皎月時的溫潤。
聲音很低,“死了,現在不是也挺好。”
他本來就是涼薄之人,不會一見鐘情,更不會因為單純的久處就生情。
回溯過去幾月,現在終于確定,志怪小說里說的是真的。
真的會有別的魂魄,占據死人的身軀。
面前的女人……
應該是他被廷尉府抓起來施以重刑的那天,出現的。
“你說什么?”云皎月沒聽清男人說的話。
祁長瑾緩緩搖頭,“沒什么。”
思緒飄遠,這回,輪到他思索不明白。
如果真如志怪小說所說,魂魄占據身體。
那抄家那天,面前的云皎月,到底為什么會留在他身邊?
是否有一天,她會跟突然出現一樣,猝不及防毫無預兆地離開他?
祁長瑾清雋面龐眼神被淡淡的陰鷙所籠罩,劍眉微挑。
他絕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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